霍紹恒並不在乎顧念之要如何對付蔡頌吟，反正這一次顧念之不出手，他也會出手。

當聽到顧念之轉述的蔡頌吟讓人寫的短文大綱，霍紹恒當時就已經怒了。

往他身上潑臟水，他並不在乎，他們做這一行的，都早有心理準備，不僅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，就連個人的身前死後名都已經一並拋諸腦後。

顧念之在意的，他並不在意。

他真正在意的，是對方用那種手法來抹黑顧念之，抹黑一個當時只有12歲的無辜小姑娘。

他是對顧念之很嚴格，他可以罵她教訓她，甚至給她苦頭吃。

可蔡頌吟和譚東邦是什麽東西？他們也配教訓顧念之？！

不過他這人早已習慣喜怒不形於色，就算是怒不可遏，在外人看來也可能只有淡淡的微笑間從眸中射出的一絲冷意。

所以顧念之心心念念不讓蔡頌吟起訴的事情，還沒有眼前何之初在顧念之家裏睡覺的性質更嚴重。

顧念之說了半天，見電話那邊的霍紹恒一聲不吭，也有些納悶了，“霍少？你還在聽嗎？”

霍紹恒“嗯”了一聲，一手夾著煙，一手打開電腦，劈裏啪啦打起字。

顧念之聽見了，好奇地問了一聲：“怎麽了？還在忙？”

既然在忙，她都想掛電話了，不想打擾霍紹恒。

沒想到霍紹恒說：“小澤那邊有個信號處理一直無法解讀，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，我正在查。”

顧念之有些緊張了，“是我在你們那裏做過的信號處理嗎？我記得沒問題啊？”

“每一次問題都是不一樣的。你上次調試好了，但是小澤他們那邊一變頻，這邊的接收又出我聽了。”

霍紹恒不動聲色說著，將已經處理好的信號打亂，變成亂碼一樣的存在。

顧念之坐立不安，“怎麽會這樣？要不，我明天去看看？”

“沒事，我今天晚上忙個通宵，就差不多了。”霍紹恒索性把信號編碼弄得更亂了，就當是一次突然襲擊的演習。

顧念之不可能讓霍紹恒一個人忙通宵，再說，本來也是她留下的攤子，她有責任善後。

“這樣吧，霍少，讓我來，或者，我跟你合作，看看能不能弄一個更好的解碼儀，不管那邊出什麽問題，都能順利接收而且破解。”顧念之說著，走到臥室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，“我上線了，你把編碼發一部分給我。我解好之後加密再發給你。”

顧念之這邊的網絡也是霍紹恒他們部門監控的，因此並不擔心會通過一般的網絡運營商洩密。

霍紹恒想了想，只發了民用編碼的一部分給顧念之，然後頓了頓，低聲說：“念之，開視頻好不好？”

顧念之：“……”

“我想看看你。”霍紹恒又說。

顧念之手一抖，鬼使神差地打開了視頻。

霍紹恒的面容出現在顧念之的筆記本電腦上，他對她笑了笑，“念之，今天晚上要辛苦你了。”

“沒事，來，我們合作。”顧念之打開編碼程序，開始對那對亂碼進行破解。

霍紹恒也在破解，不過他是當做練習題一樣，做得漫不經心，游移的視線不斷往顧念之身後的房間看去。

他看得出來，這是她的臥室，床上還是收拾得幹幹凈凈的，並沒有人睡覺的樣子。

看來何之初不是在客廳，就是在客房。

霍紹恒抿了抿唇，繼續跟顧念之交流著破解編碼的心得體會和經驗教訓。

顧念之在這方面的經驗沒有霍紹恒多，而且她這方面的知識是趙良澤教的，現在發現，霍紹恒比趙良澤還厲害，不由更感興趣了。

她整個人都沈浸在decoding的氛圍當中，體會著機器語言的邏輯和奇妙，渾然忘了時間。

不知不覺三個小時過去了，已經是半夜，顧念之打了好幾個哈欠。

霍紹恒有些心軟，正琢磨著要不讓顧念之去睡覺算了，這時，視頻裏出現了一個人，一個男人站在顧念之身後。

正是何之初。

他剛睡醒，有些口渴，起來想喝水，結果聽見顧念之的臥室裏傳來劈裏啪啦打字的聲音。

扭頭看見從她臥室門裏露出來的光線，他就知道顧念之還沒有睡，因此走到門口看了看。

然後看見顧念之在電腦上打字，好像還在跟人視頻。

何之初不動聲色走了進去，一眼看出跟顧念之視頻的人正是霍紹恒。

擡手看了看手表，何之初額頭青筋直跳，走過去冷著臉對霍紹恒說：“很晚了，你還讓不讓念之睡覺？”

顧念之嚇了一跳，擡頭看見是何之初，忙說：“何教授，您醒了？要不要去客房睡？”

何之初指著視頻裏的霍紹恒，看著顧念之，瀲灩的桃花眼裏怒氣十足，“念之，你不是說，跟他分手了嗎？！可你既去他家過年，現在又……！”

顧念之咬了咬唇，有些心虛。

在別人面前，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她跟霍紹恒沒關系，但是在何之初面前，在以她為重，對她關心無比的何之初面前，顧念之現在已經說不出這句話了。

她跟霍紹恒分手是實情，但是，霍紹恒也迫她簽了結婚證。

更重要的是，顧念之知道自己的心，又一點一滴地被霍紹恒給焐熱了。

她正在努力向自己的目標攀登，可是何教授……她不能再瞞著他了。

霍紹恒在視頻裏看著滿臉陰沈的何之初，淡定地說：“何教授既然醒了，就請回去吧。念之一個人在家，你一個外人在這裏住著不太方便。”

何之初冷笑，並不理會霍紹恒，只看著顧念之：“念之，你也趕我走，是嗎？”

顧念之閉了閉眼，然後轉頭對霍紹恒說：“霍少，我還有事，今天就到這裏。”說著，她主動掛了電話，關了視頻。

何之初剛松了一口氣，就聽顧念之說：“何教授，我有話要跟您說。”

何之初突然不想聽了，轉身就走，“我困了，有話明天再說。”

“何教授。”顧念之跟著站了起來，“您聽我說，我不想再瞞著您了。”

何之初心裏如擂鼓一樣，腦子裏一瞬間全是空白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，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反應。

就像多活的這麽多年，都是顧念之給予的，現在她要拿去了，他不僅一無所有，而且生無可戀。

何之初筆直地站在那裏，連背影都透著無窮無盡的孤單和寂寥。

顧念之十分不忍，但她也知道，這種事，越早說清楚越好，她真的不想失去何之初這樣一個良師益友，對她來說，何之初真的是像親人一樣的存在。

但也許，她顧念之這輩子就是沒有親人緣吧……

顧念之緩緩走了過去，在何之初背後一米遠的地方站定。

何之初轉過身，一臉淡漠的看著她，臉上的神情讓顧念之無比歉疚。

她鼓起勇氣開口：“何教授，我想跟您說，我之前，確實是跟霍少分手了，但是後來，他……他……他跟我簽了結婚證。”

何之初是有心理準備的，他知道自己遲了最關鍵的六年時間，要追上霍紹恒並不容易。

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，顧念之說的是她已經跟霍紹恒結婚了！

“念之，這種事不能開玩笑！”何之初忡然變色，往前走了一步，“結婚？你以為是兒戲？！”

顧念之想到那一天被迫簽結婚證的事，也很委屈，“我知道這種事不能當兒戲，可是……”

“婚禮呢？霍紹恒就這樣不聲不響跟你結婚了，連個婚禮都欠奉？你確定他不是有意玩你？”何之初寒氣四溢，都快要殺人了，“念之，是不是他逼你！”

面對何之初的逼問，顧念之仰起頭，哀求道：“何教授，您別生氣，我都告訴您，您別生氣好嗎？這件事我誰都沒說，因為我並不承認。但是，不管我承不承認，我真的跟他簽了結婚證，而且……”

“而且什麽？”何之初一把抓住顧念之的胳膊，臉上的神情無比痛楚，“你告訴我，你喜歡的人，到底是誰？！”

“只要你告訴我，你真的喜歡他，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
何之初連說三個“我”字，心裏痛不可仰，好像有人拿刀，生生割去他的一根肋骨。

傷口血肉模糊，心裏破了一個大洞，永生永世，都好不了。

“何教授，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他。”顧念之對著何之初，袒露自己的心聲，“但我曾經認為，我們兩人的地位差距太大，不可能真的在一起，所以我跟他分手，要離開他。但是他沒有放棄我，他為我做的一切事，我都知道，他也為我在改變。我沒有太多奢望，我只想通過自己努力，成為一個可以跟他比肩的人。”

這樣才能讓給他們使絆子的人少一些，讓他們能夠愉快的生活，而不用日夜擔心有人企圖拆散他們。

何之初往後退了兩步，用盡全身力氣，才穩住自己的身形。

顧念之的意思，他懂。

可就算如此，他也說不出離開她的話。

因為離開她，是比放棄她更讓人生不如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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